只是刹那间事,双唇一碰即分。

    哥哥的吻让怀桢蓦然惊住,可他尚未来得及思索什么,怀枳已经放开了他,拍了拍他的头发,表情回复了兄长的云淡风轻:“好。有你帮哥哥,哥哥便安心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一手撑着床面坐起,失笑:“我受了伤,不好睡,今晚不陪你啦。”

    怀桢懵懵然,也跟着他坐起。这是什么意思?一个突如其来的吻,打乱了他的棋局,顿挫了他的机锋,使他又变回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。亲了他,却又要走了吗?

    但见怀枳侧身掀帘,点亮了灯。火光摇摇地亮起,羽人的翅膀反射出冷漠的铜色,怀枳眯了眯眼,仿佛被刺醒般,神色有了几分落寞的清醒。

    不对……怀桢隐隐觉得不对,发问:“哥哥……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他应该放哥哥走吗?若是放哥哥走了,会有什么后果?这一吻没有任何前身后世可供对照,他该如何才能读懂哥哥此刻的表情?

    怀枳转头,看见怀桢的神色昏茫茫的,又想笑了。他的弟弟,娇生惯养到了十六岁,虽然满口朝政,但于情欲一窍却根本未通。还问他怎么回事?他自己还想问自己。可是他还记得那双唇微翘,触感柔软,宛如灯下的陷阱,含毒的娇蕊,千万里光明中唯一一所堕落的渊薮。他又忍不住伸出手,手掌扣着弟弟的下巴,拇指轻轻摩挲过弟弟的嘴唇。怀桢有些惊讶地张口,却正露出一截软红舌尖,他只要稍一伸手,便能往那舌尖上搅弄起来。

    他柔声:“你一个人睡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,怀桢将牙齿咬住了他的拇指,带着下意识的不满回答:“不好。”

    怀枳又笑:“这么大人了,不懂事啊。”

    怀桢望着他道:“你是嫌我照料不好你?”

    “没有的事。”怀枳抽出手指,拿巾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。说是要离开,可其实没有动弹,反而将弟弟揽入怀中。有了灯火的照耀,方才的冲动似乎逐渐隐了形,又蛰伏进墙壁的石缝中去。后背倚着床栏,些微疼痛隔着纱布传来,却更似痒,没有流血的痒。

    这痒递入心脏,汇入血液,在黑夜中伴随着心跳无声地震颤。

    怀桢将身子缩在哥哥臂弯,哥哥衣襟被蹭开,他又看见那锁骨下的小花。但哥哥立刻又掩住了。

    怀桢不得其法,只有道:“那你疼了要叫醒我,我帮你。”

    怀枳逗他:“你要怎么帮我?”

    怀桢认真地道:“我可以帮你吹一吹。”

    “那太好啦,哥哥真离不开你。”怀枳只觉心上一片柔软。为何光明处的阿桢,和黑暗里的阿桢,好像有两副模样?可是阿桢依恋他,这一点却是从没有变的。

    得了怀枳的夸赞,怀桢好像终于放心,面朝着灯火闭上眼睛,未过多时呼吸便渐渐匀停。怀枳却没能立刻睡着。

    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枯坐一会儿,渐觉得冷了,便给自己添了一件长衣披上,回来时,怀桢翻了个身,却不再进他怀里,而是面对墙壁睡了。怀枳不以为意,只给他掖了掖被角,神思一直飘散在烛烟之上。

    今夜之后,太子势必更加得意,自己只能暂避风头。当初利用阿桢遇刺一案来逼迫太子,谁料太子舍卒保车,不惜害死亲弟来维护储位。或许那就是个转捩点,他当时却没能看清楚,还一意去同冯衷结党……

    冯衷被踢下三公,恐怕补位的也是太子党人。内朝既为钟家、方家把持,他便只能从外设法了。就如方才阿桢所说,“哥哥在宫外掌兵”……母妃和舅舅的人,当年都被钟将军赶去河湟戍边,不过如今他已将陆长靖安置过去,就可以将塞上和长安都连结起来。或许不日,皇后还会逼迫他去长沙封地,那么他出外带兵,也不失为一条围魏救赵的道路。

    想得差不多明白了,困意也就袭来。只恨那灯火跳动在眼皮上,总不安稳,也不知自家弟弟怎么就爱这样睡觉。于是稍躺下一些,衣袖挡住眼睛,可眼前却还是那一盏灯,灯芯已几乎没有了,只一点残火在铜盘上飘摇,灯油里沉着渣滓,铜盘下的羽人锈迹斑斑,被磨蚀得看不清形状,在羽人翅膀的一角,还有当年磕撞出的裂痕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