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完诏书之后,狄仁杰就立在配殿前一言不发,眼皮也不知何时耷拉了下来,似是遇到什么不愿见不忍见之事而闭上了眼睛一般。与此同时,他脸上与脖颈间的皮肤都褶皱松弛的厉害。

    简而言之,此刻的狄仁杰有着说不尽的苍老疲惫之态,在唐松的眼中,甚至就连他那标志性的挺拔腰板似乎也弯了不少。

    虽然此刻的狄仁杰实是可资用来杀武三思的一把利刀,但当唐松细睹了他的形容之后,不知为何被莫名生出的悲凉给泡软了心,竟是再不忍出言逼这个此时注定是痛苦无比的老人了。

    收回目光后,唐松转身从府军人群中拉出了被捆的如粽子般的张昌宗。他的这个举动使得配殿前的喧哗渐次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拖着张昌宗走到狄仁杰与李显等人面前后,唐松一脚将之踹翻在地,而后冷冷声道:“说”

    张昌宗神情呆滞的将此前在内宫禁卫面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,从武三思交代他动手时的威胁利诱到后来行动的细节,竟是无一遗漏。

    随着他的诉说,周遭愈发安静的落针可闻,狄仁杰眼睛闭的更紧,武三思往李显夫妇身后藏的更深,庐陵王妃韦氏的眼角也跳动不已,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主意。

    不等张昌宗说完,旁边已有府军军士高声喊杀,一呼百应。杀声震天。

    对此,已经经历过一遭的张昌宗只若未闻,等喊杀声结束之后。复又接着把该说的悉数说尽。

    这时喊杀声又起,且是指名道姓要杀张昌宗与武三思。

    待这一波喊杀声小下去之后,唐松向庐陵王李显拱手一礼,“武三思以子侄弑姑母。以人臣弑君王,忠孝大义尽丧其手,如此丧心病狂之辈,不死待何?俯请我王钧令,诛此不忠不孝之逆贼以安军心。以正民心”

    李显口中喏诺不能言,眼睛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身侧的庐陵王妃韦氏。

    以一女子之身被这么多人注视,韦氏却没有半点不适之态,“若果真做出这等事来,不拘是谁,皆天厌之,天诛之!张昌宗,你既称宗室重臣梁王指使你弑君。可将出证物来。若是多的没有,便是片纸寸言亦可”

    张昌宗茫然抬头。韦氏却是愈发的和颜悦色,“或者此物机密,你不曾随身携带?无妨,只要你说出一个地处,我便请勤王义师派人去取。证据一至,即刻斩梁王于众军当面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证据。这等事他又怎会留下证据?”

    “没有证据”韦氏蹙起了好看的远山眉,愁声道:“如此倒是棘手了。梁王国之重臣,若擅杀之将置国法朝纲于何地?再则,圣人生前对梁王之宠爱可谓天下皆知,这等情形下,梁王岂能生出弑君之心?若无明证而先杀之,恐难让世人服膺哪”

    韦氏这番话娓娓道来,紧扣纲纪国法,世情人心,竟是毫无破绽可寻。眼见着她就要顺势领武三思脱此大劫,而将弑君之罪全然着落到张昌宗身上时,唐松上前一步,“某有武三思弑其兄武承嗣之罪证,来呀,带于氏”

    今晚对那五千普通的府军而言,抓住张昌宗并最终杀掉他,这趟进宫勤王之举也就算能交代过去了,韦氏也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。但对唐松来说,今趟进宫未能阻止武则天被弑已是大失败,若武三思再逃过去,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一败涂地了。

    所以,普通的府军士兵可以让,他却决不能让。

    于氏便是武承嗣最宠爱的小妾,亦是毒杀他的直接执行人。因此番入宫目标直指武三思,是以唐松与太平动手时便将她一并带了过来。

    对此,脸色刚刚平缓下来的武三思没有半点紧张,甚至还带着无限的恨意讥诮的瞥了唐松一眼。

    唐松时刻注意着他,自然看到了这一瞥,也自然明白他这一瞥的意思,纵然武承嗣的宠妾被拉出来又如何?只要韦氏肯庇护他,依旧可以用刚才那一套无明证便不能擅杀国之大臣的说辞作为推脱。

    恰如张昌宗所言,像阴谋毒杀武承嗣这样的事情,他武三思怎么可能留下明证?

    只是他能明白的关节唐松自然也能想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