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用别人品评,仅仅在那关西大汉唱完上阕的时候,他就知道自己输了,而且输得天渊之别。

    完败的失望之后,自信被彻底撕裂成一块一片之后,他更绝望的想到了之前的那个赌约。

    当时实在是被羞恼所激,他毫不犹疑的答应了唐松开出的条件。前面做出那首诗,经兰三娘唱出后彩声一片的时候,他曾经想到过这个赌约,甚至还非常后悔,后悔于没把对唐松的条件逼的再狠些,最好一举逼杀了他。也算为二弟,为祖父,乃至为整个博陵崔门的荣耀报仇雪恨。

    那一刻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输,已经开始提前享受起报仇的快感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……,他输了,当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结果‘并想到该如何履行赌约时,满心满身都是彻底的绝望了。

    正因为出身于崔门,他才更知道他答应的那个赌约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,在崔门,在整个四家族里,没有人能比家族的声誉更重要,即便是他这个崔家亚冠之首也不行。

    未和…

    想到这个词,崔沉随之陷入了更冰冷的绝望深渊中。

    座中同样静默无言却又心思复杂还有那些四家族子弟。

    最终,率先打破这古怪静默的是高坐于七宝床上的武则天。

    面带笑容,武则天朗声开言道:“唐松与崔湿考校已毕,一为词‘一为诗,众卿以为这词诗之间孰优孰劣?”

    武则天只是无心之言‘但这话在刚刚醒过神的众人听来却是倍觉料耳。

    圣神皇帝这就已经词前诗后了!

    然则,众人便是心中再难受,却也无言可对‘因为这首赤壁词已经超越了与崔涅的那首赤壁诗之争。满座与会者上自史诗经》下至当代,直将整个诗史都穷搜苦索了无数遍,却无找到任何一首跟赤壁哪怕只是沾边儿,却能力压住这首《大江东去的歌诗。

    亦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刻站起身来捍卫诗的尊荣,作出一首力压住父大江东去》的歌诗。

    即便自负自傲如文章四友中的杜审言‘亦只能沉默而坐。

    那父大江东去》是一首曲子词,尽管它境界之大已经完仝超越了众人对曲子词的认知,超越了曲子词只是伶工乐伎们拿来交易阿堵物的下三滥的认知,但它确确实实是一首曲子词,即便是神品,还是曲子词,这一点谁都难以否认。

    所以,这同样是一次歌诗对曲子词之争

    争论的结果,却是众人素来瞧不起的曲子词大获全胜。而他们引以为傲,推崇备至的歌诗却遭遇完败。

    彻彻底底的完败,完败到数遍干佘年诗史都找不到一首能力压住它的歌诗。

    完败到满座众人‘空负文名,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起来维护歌诗的尊严。

    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‘真的不能!

    这首父大江东去》的曲子词就像那盖世霸王,一现身便威凌天下,天下间虽有豪杰百万,亦只能空自束手。

    满座以诗成名,以诗入仕,将诗视为理所当然之正宗的新老进士们屈辱于诗的完败,愧恨于自己的无能,却又无辩驳圣神皇帝词前诗后的说,最终那种屈辱愧恨俱都化为了一片黯然神伤的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