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过三巡,宴赏顽余宾客散。

    寝殿内漆红的烛光摇曳,一炬凝结的红泪绕描金雕身坠下,红鸾叠账,锦绣香锻,一室通明醒目的暖黄赤色。

    桌案冷玉垫盘立一具桃色冰裂纹酒器,杯盏里面盛着荡漾的清酿,质泽微微透着橙浊,这杯合卺酒并非陈坛绝酿。

    只是想到其中的意义,顾千珏难免又勾起唇角。犹忆起当骨冕交给他这个东西时,沉凝皱眉的神色。

    这是他当时与阿衍在纳挞时一同酿制的果酒,再简单不过,然而骨冕却将这东西带来交给他。

    他执手捏起那莹色杯盏,侧身对着在一旁仍旧有些魂不守舍的男人,轻咳一声。

    男人回过神端起酒杯。

    衣袂袖胧缠绵交叠,仰头饮尽。

    “阿衍在想什么?”顾千珏柔了声问道。

    宴上饮了不少厚淳百酿,此下他脸上映着霞光珞绮,潮红一片,惟双目清明曜餍,撩敛之间如炬、如灼。

    男人抬眸与这视线相接,像被烫到般瑟缩,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为你解额环。”顾千珏笑了笑,没有再逼诘什么。

    男人闻言乖顺地低下头,任由那手翻转着在自己的发顶上摆弄。

    “我还是第一次解这个,弄疼你了就说话。”顾千珏又出声说,实际手上动作温柔又小心,一边慢慢解着银蝶串扣的发饰与叮铃翡丽的玛瑙珠苏。

    指尖抚上发红的耳,廓缘温热,越往下抵附上柔软的耳垂,上面缀着晶亮月白的耳铛,银链盈梅珠色下花翎羽毛随男人闻言而动的摇头动作,轻轻晃荡。

    这轻羽好似一下扫进顾千珏的胸膛,心中又麻又涩。

    他不该计较之前早就说开的那些话,只是今日宴上方从他人嘴里得知的冰山一角便足得让他心魂破碎。

    他的阿衍这么乖,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了什么苦也不会开口说,要他怎么办呢。

    解下发饰的手顺着男人隽俊清朗的面廓,捧着下颌两端,几分力度胁迫着男人仰了头看他。

    但男人早在察觉他动作时便豪不抵抗地顺势扬起脖颈,瞳眸却是不敢深长地望他。

    凌冽沉冷的眼神,猩红的眸光,雾起潮艳的眉目,他都见过。这般躲闪的仓皇他很少见,但却叫他的心腔一再酸软。

    男人的眼睫生得冗长,葱茏郁郁,眼窝深邃,两簇肆意硬厉的眉压在隆起的弓骨上,形色静凉时,总把眉眼衬得极锋芒锐利。高挺的鼻梁下噙了线条分明的唇,唇上方沾了湿漉的酒水,媚异如惑。

    男人似是注意到那逡巡唇上的灼灼视线,漆黑瞳目终是对上了凝望着自己的人。

    滚烫,滚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