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一天,叶澄也喝醉了。他几乎是整夜没睡,一大早就搭车回到北城。曾经令他意图逃避的聚会在这种情况下竟也能成为救生圈似的存在。人生的际遇实在是……在聚会结束时,接到一通意外的来电,是蒋恩连。对方听闻他在北城时似乎也有点出乎所料,随後像是想到什麽而兀自笑了起来。在酒JiNg作用下叶澄的思考有点迟钝,不太确定是不是听错了,也不知道该说什麽,就只是静静地握着手机。他和蒋恩连在高中毕业後就几乎没有联系,一方面是因为蒋恩连去了国外,另一方面……他其实和其他人也都没有联系。他的手机号码和电子信箱都是同一个,联系方式没有换过,三不五时会收到来自高中大学同学的讯息,或是通知国中国小同学会的消息,但他不常查看,回得慢,常常想起来时已经错过回覆的时机,就g脆算了。反正若是真的重要的事情,就会再和他联络的。叶澄抱持如此想法,也鲜少主动传讯息给他人。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。当代人们惯於用网路牵起彼此的联系,叶澄则不,他是游移在外、自我流放的板块。蒋恩连和他差不多。所以刚才在接起电话前,他还想着对方该不会是被盗帐号或者恶作剧吧。记忆中也很少听到蒋恩连这麽笑。「找你其实也没什麽特别的事,快到校庆了,你记得吧?」现在是六月中,而他们的高中校庆日在七月初,是一个偶尔会耽误到放暑假的日子,很难让人忘记。「啊……哦,对。」他浅浅打了个哈欠,一边应道,想到温景然也提过这件事。对方说社团指导老师问他们回不回去,又状似随意地聊了几句,没多久就道别了。直到挂掉电话,叶澄都还有点困惑,不确定蒋恩连这通电话的目的。但肯定有目的的,蒋恩连不会做他认为没有意义的事情,但会是这麽单纯问校庆回校的事情吗?想不通,叶澄此刻也没JiNg力再多想了。他喝多的原因也很简单,桌上有酒,藉由着饮酒可以将他不擅长的社交应对虚应过去。他有些分神地想,不知道温景然还好吗?整场聚会他都是这个状态。人在,魂不在。好在他纵然不笑时表情也看起来总是温和,没有露出太大破绽。这场「鸿门宴」就和他先前预料的差不多。离家多年的他和被称作亲人的几人没有多作寒暄,父母打量他照往常的白衬衫西装K一身穿着,态度淡淡地要他「好好表现」。叶澄心想,他是个Beta,又不能生,果然安排在他正对面的的同样是个。对方的面貌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了,只记得零星的几句应酬话语。背景板被拉做焦点其实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。顶多只能空泛地对着这个背景指指点点说是什麽模样。「生态调查研究员?」「喔,生物科技还有医疗应用?很好啊,有前途啊。」「叶总,你这小儿子生得真不错。」叶澄知道自己长得好看,从小到大也没少被夸过这副皮囊。另一件说来有点好笑的事情——他曾经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的,但眉眼五官综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,进而感叹显X基因的强大。叶澄家,或者说,叶家,代代从商,共同经营T系庞大的家族企业。他只知道是加工厂之类,详细的一概不知,但传统产业面临的问题肯定少不了,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想到他的存在。他又有些觉得荒谬,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父母对他唯一的期望了。他的Alpha父亲和Omega母亲观念传统,两人也是相亲认识的,生下了一对强势的Alpha龙凤胎,他的大姊二哥,以及优质的Omega三哥。还有家族其他旁支的堂兄弟姊妹不是Alpha就是Omega……小时候他的X格安静内向,一开始长辈似乎还曾以为他能分化成Omega,孰料……对方似乎没有看上他,结束聚餐後父母的表情都不太好,语气严肃地要叶澄和他们回家,「好好谈谈」。叶澄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蒋恩连电话的。平心而论,叶澄不能说自己的家庭不幸福。就只是,利益优先,而他格格不入。但也轮不到他来说这种话,全世界都可以批评叶家市侩,唯有叶澄不可以——毕竟他是这种市侩的既得利益者,自小从不缺乏物质上的供养,还能够让他一路无忧地读完研究所??然而这些都是标着价码,叶澄很早就知道了,这迟早要还回去。现在就是这个迟早。可是家里从来也没有人问,这是不是他要的。适才的聚会唯一让叶澄真正留下印象的是他大姊说了:「都已经快三十岁的人,不要还总是这麽天真。」她的口气漫不经心,态度却不容置疑。从叶澄身上扫视过去的眼神,似乎在评估他还有多少剩余价值。叶澄听着没有反驳,也无从反驳。他确实是一直待在学术圈的象牙塔。他并不以天真为耻。但他同时也清楚,他的这份天真某方面就是家里替他买单。他不知道该怎麽跳出这个回圈,回来这一趟本意是想解决,但他依旧什麽都没能做到。不免庆幸nV方好眼光,没有对他产生兴趣。而他之所以对这番话留心,是因为三十岁这个关键字。时间一旦被点明,存在感就不容许人忽视。温景然问,他们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再等?温景然说,他没办法再等了。是啊,纵使不计分开的这五年,两人相识的六年就已经占了他人生的五分之一。而今他们再度相遇,这个b例只会愈来愈高。而且事到如今他不能不承认,即便是分开的日子,对方的存在依旧是举足轻重。光是这约三周的相处……这三周的每一天彷佛都带着他们共度那三年的影子,日子额外的有分量,温景然的存在感已经严重超标。他白天和温景然相处,晚上也想着温景然。人不在身边,更容易想。三周。竟然才三周啊。他都有些不记得,以前没有温景然的时候,他都在想什麽了。午後的天空颜sE暗沉,雨将下未下。叶澄也才又恍然想起来,北城六月的空气,竟是如此的cHa0热令人感觉发闷。他顿时再也难以忍受这一切。喝醉的叶澄在挂掉电话後想了想,拦下一辆计程车,无视兄姊们或戏谑或愤怒不解的眼神,也将父母的嘱咐和阻拦全都抛诸脑後。他直接离开了北城。他察觉到计程车司机的视线透过後照镜一直在他身上徘徊,只淡淡地说,他会付钱的。司机闻言便耸耸肩,想着这浑身酒气的客人没醉到失去理智就好。看对方一直r0u着眼眶显然很疲累的模样,稍微放缓了车速,又听对方轻声问,可以开窗吗?开一点点缝就好。司机说好,从後照镜惊鸿一瞥见到他转瞬即逝的笑容。叶澄在Sh凉的雨气和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遁入梦里。